台灣紡織撐起全球運動時尚半邊天

2015-04-15 天下雜誌 作者:呂國禎.黃亦筠

圖片來源:王建棟

圖片來源:王建棟

黃昏產業、雞蛋水餃股,苦熬十年大變身。台灣的東隆興業、南緯集團,不拚低價,拚研發,成為「運動休閒時尚」風潮中的重要角色。

服裝測試員一邊運動一邊偵測心跳、血液含氧量、熱量消耗量,再傳送到電腦、手機與雲端;並根據人體肌肉修改衣服鬆緊度,確認排汗點,調整排汗布料的位置,提高運動表現,還能改變衣服鬆緊度,協助肌肉休養、修復。

這不是運動科學研究所,而是位於土城的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(TTR I)的實驗室,正在協助台灣紡織業研發與測試布料、衣著的設計。

紡織業的核心競爭力已不是紡紗、織布、染整、剪裁,而是研究人穿著衣服的運動表現,甚至修復肌肉。

過去一年來,全球服裝市場出現巨大轉變,成立才十八年的運動品牌UA(Under Armour)在北美市場超越了有六十五年歷史的愛迪達,直追第一大的耐吉,撼動運動雙雄稱霸多年的市場。

其二是「運動休閒時尚」(athlei-sure)風潮興起,穿瑜珈服、戶外運動服裝出門變成時尚與流行,連有百年歷史的美國牛仔褲品牌都不敵運動休閒風,北美牛仔褲市場出現連十年衰退,服裝市場發生劇烈變化。

走進服裝店,尺寸不用S、M、L分,而是分寬鬆、修身、緊身。價格高低則依運動方式與需求,要求愈高,價格愈貴,講功能也講時尚。

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台灣在這場UA與運動休閒時尚風潮中扮演重要角色。根據TTRI統計,包含UA在內的運動品牌布料,有一半來自台灣;戶外運動品牌Columbia、The North Face、Arc’teryx、Salomon等戶外品牌布料,高達八成也來自台灣。

原來台灣已不僅生產所謂加熱、涼感、吸濕排汗的機能布料,還升級成為有功能、時尚的布料。

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所長白志中說,以前布料管皮膚感受,保溫、透氣舒適,現在連肌肉都能管到,輔助運動讓表現更好、不易受傷與加快恢復。

因此當全球服裝市場產業劇烈變化時,台灣依然能夠成為各大品牌布料的生產基地。

揭開台灣紡織業在這波風潮中崛起的祕密,白志中分析,台灣在運動休閒布料具國際競爭力,同時又有資訊電子產業,兩者結合將更有競爭力。

美國市調機構MarketsandMarkets預測,二○一八年穿戴電子市場產值將達八十億美元,其中智能紡織品(智慧衣)將有二十億美元市場總收入,這讓台灣紡織業又有了新未來。

其中表現最出色的兩家是,東隆興業與南緯集團,都是努力十多年才擺脫雞蛋水餃股與黃昏產業的命運。這不僅值得肯定,更值得台灣其他產業思考,如何用研發、多樣、彈性,避開他國大量與低價的惡性競爭,走出一條適合台灣產業特性的道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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揭開維多利亞的祕密

東隆興業 給你好色好彈性

一家逾半世紀的老紡織廠,花十年做一根領先全球的染色紗線,還意外揭開二○一三年「露露檸檬」(Lululemon)瑜珈褲走光事件的真相。

坐在新北市板橋區的辦公大樓內,東隆興業總經理游志成,雙手撐大露露檸檬瑜珈褲說,「就是彈性做得太好了,本來應該穿六號的客人卻硬是去穿四號的,身材變得很好卻把布撐這麼寬,透明度當然就提高了。」

一九六一年成立,年資媲美台塑集團的東隆興業,第一次公開亮相,現在已是一家把紗線種類做到極致的業者。棣邁產業顧問總經理何耀仁說,很多人知道紡織股王儒鴻,但儒鴻上游有一個關鍵伙伴加分,才能有今天,這家公司就是東隆興業。

同業聯發紡織總經理王豐岳說,別人賣紗線是送紗線給布廠打樣,但東隆興業不提供紗線打樣,而是直接做好布料給客戶看。

原來,買了東隆興業的紗線,還要改變織法配合東隆興業的紗線特性,才能做出好布料。東隆興業,一般人可能沒聽過,它最強的產品叫「色紗」。用這種有顏色、有彈性的紗線織布、織衣,是讓露露檸檬、The North Face或UA的服裝有很好的彈性、伸縮感很好、顏色又好看的原因,連內衣品牌「維多利亞的祕密」(Victoria’s Secret)都是用它的紗線。

▲ 露露檸檬、耐吉的最新產品都用到東隆興業總經理游志成(中)開發的特殊色紗。(劉國泰攝)

拒去中國 放棄追逐低成本

憑什麼拿下這些大品牌的訂單?萬丈高樓平地起,東隆興業是從最基本的拉鍊、衣服的縫線開始做起。

所謂縫線,就是縫製衣服、褲子、鞋子的紗線。看似不起眼的產品,對東隆興業後來發展色紗很有幫助,因為不同衣服、鞋子就有不同顏色,搭配它們的縫線就要對應開發出相同顏色。顏色不對,縫在衣服上就會相當突兀。因此想賣縫線,最基礎的能力是對顏色控制與研發的高要求。

但不是會做縫線,就能做國際一流品牌的色紗。東隆興業有今天,第一個關鍵選擇是,放棄追逐低成本。

一九八六年,中國改革開放初期,游志成跑去上海看好幾趟。當時已經有三個同業跑去中國投資,還告訴他,「上海不僅工資便宜,今天喊要一百個工人,明天會有一千個來排隊。」

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工,但深思之後,東隆興業放棄到中國投資。「競爭者已經跑去中國,自己又把同樣的東西拿來中國做,到時候大家競爭拚得你死我活,」他說。

決定不去中國,改在彰化設立新廠,並嘗試走向不同的道路,尋找發展特殊產品的機會。

一九九二年,東隆興業在偶然的機會下,知道耐吉要發展Dri-FIT(超乾爽)產品。這個產品要用超細纖維,目的要吸濕排汗,且手感、彈性要好,又要求美觀有顏色。

問題來了,超細纖維想要染色,溫度必須要拉到攝氏一三○度以上才能染色,但這溫度卻會破壞彈性纖維(PU材質)。兩種特質很難兼備:要彈性、乾爽,就沒顏色;想要好看的色彩,卻沒彈性。

若能解決這個問題,就能打入耐吉新產品的供應鏈。於是東隆興業大膽嘗試了一個做法:先染再織,先把超細纖維的紗線染色再跟彈性纖維一起織布。先有顏色再加彈性,避開了高溫破壞彈性的問題,東隆興業是全球第一個發展出這種超乾爽色紗的業者。

會成為全球第一個,不是自己多聰明,而是難度非常高,做不好、良率太低,沒人願意嘗試。

同業旭榮集團執行董事黃冠華說,超細纖維的特性是很容易染上顏色,卻又不穩定,不同批的超細纖維染出來很可能不一樣,要維持穩定一致非常難。

高失敗率、不斷重來重來,就連工廠員工都產生了挫折感,怎麼做都失敗,不如不要做了。游志成召集員工告訴他們,「我都能忍受你們失敗,你們怕什麼?就是困難不好做,大家才有錢賺。好做的,怎麼會有錢賺?」

就是這樣磨,承受這個痛苦,游志成說,熬十年才慢慢起來,二○○一年才慢慢見到了曙光,產品從一個月賣一、兩噸變兩、三百噸。

這段日子,東隆興業股價最低曾經三.六元,還曾強迫員工放了三個月無薪假,被人家笑說雞蛋水餃股、夕陽黃昏產業。

為了堅持走特殊紡織品、放棄大量便宜的道路,游志成後來堅持不去中國,以免自己動搖了。連續十幾年,儘管朋友告訴他,上海有多進步,有空應該來看看,絕對跟當年不一樣。

游志成說,「我不想去,是怕困惑我的想法,會因為它硬體的進步,趕快去投資。我不要看就不會心動,就不會落入低價競爭,不去中國才能專心把市場著眼在先進國家。」

為什麼要這樣做?其實是一種自我要求,東隆興業想要歐美客戶的市場,經營就要維持高度彈性,走小單多樣,不走單品種高產量。這兩者背道而馳,去中國就可能會走向量大價廉的路,甚至培養出競爭對手。

游志成說,「我要讓東隆興業像騎著兩輪的摩托車在台北市鑽來鑽去的靈活度,別的大廠就像是開著十輪的拖車,根本沒辦法在台北市鑽來鑽去。」維持機車般的彈性,其實相當痛苦,別人一個訂單隨便是三、五百噸起跳,東隆興業一個產品訂單量可能是一、兩噸。

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所長白志中說,這就是在這股「運動休閒時尚」旋風中,國際品牌選上台灣的原因,品質好又穩定、交期短、訂單小,隨時反映市場變化還要彈性製造。產品一暢銷,還要台灣供應鏈研發第二代、第三代支持品牌。

因此東隆興業抓住了運動時尚品牌的需求,露露檸檬、維多利亞的祕密布料摸起來柔軟、自然,顏色看起來飽滿,又有彈性的祕密就在這裡。游志成說,織布前把紗線先染色,豐厚觸感,就像是「炊饅頭」會澎起來。這樣的布料是台灣獨一無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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紡織業與科技業聯手

南緯集團 織出穿上身的電腦

台灣正在生產的一種特殊紗線,成為英特爾、愛迪達、露露檸檬、以及UA智慧衣的材料,也是台灣科技業者推出相關產品的祕密武器。

根據美國市場研究公司HIS統計,二○一四年全球智慧衣的營業額達五.八六億美元,較二○一一年成長超過三成。白志中更預估,今年起台灣智慧衣產值將逐年攀升,是台灣紡織業最具潛力的產品。

出身鴻海旗下手機製造廠富智康(FIH)主管的路提科技共同創辦人黎克邁,就是找上老牌紡織廠南緯實業的子公司AiQ,合作智慧衣相關產品。只見黎克邁將手腕上自家研發的智慧手環模組拆下,只有五十元硬幣左右大的模組,扣上一件運動緊身衣,兩秒不到立刻變成智慧衣。

「這是不鏽鋼絲的喔,穿上身就開始感測身體訊號,全都是MIT(台灣製造)的,」黎克邁摸著身上的衣服說。穿著這件智慧衣去跑步,遠端的人可以偵測到你在哪裡跑、跑多快。生理訊號如心跳的狀況是否正常,都能掌握。也能將紀錄連接到手機上的軟體,還能定期追蹤,做成個人生理履歷。

▲ 南緯實業子公司AiQ副總經理黃宏旭穿著的衣服,有不銹鋼纖維的成分,能導電與感測人體,卻也是不折不扣的衣服。(王建棟攝)

不僅黎克邁,去年五月,英特爾全球副總裁兼新設備事業負責人貝爾(Mike Bell)就是穿著跟AiQ合作的智慧衣亮相。

走進南緯與AiQ位於台北林森北路的辦公室。原來,南緯集團發展這一根纖維已經超過十年了,這是一種規格為316L的不鏽鋼抽出來的纖維。

白志中說,最早這是一根牙醫師做出來的纖維,用在牙齒治療上,是南緯用整個集團資源支持,從工業用走到服裝用。

要讓不鏽鋼變成衣服,為什麼要花十多年?第一,要讓這一根纖維做到比頭髮細一百倍以上,做到這麼細,織成布、做成衣,才能具有金屬導電的功能,摸起來卻又是一件衣服。

AiQ副總經理黃宏旭說,「做到了超細纖維的水準,織出來的智慧衣,你不會感覺到它是金屬織成,但它會感應你所有的數據,卻擁有衣服該有的柔軟舒適、搓揉洗滌與烘乾功能,同時又能搭配電子裝置變成穿在身上的電腦。」

十幾年前開始發展,智慧衣不是一步到位。黃宏旭說,一開始不鏽鋼纖維是用於汽車市場,七年前投入智慧衣的開發。

第二是從技術與提高標準做起。南緯不急著賺錢,而是參與國際大廠與先進國家的規格制定。黃宏旭說,就像是從少林寺掃地做基本功,十八銅人巷一關關打過才推出產品。什麼叫打好基本功?例如,AiQ正在做ISO 13485(醫療器材品質管理系統)的認證,通過之後,產品做出來就是醫療等級,這就是難度與標準。

除此之外,南緯AiQ積極參加相關標準協會與組織,已經加入了歐盟的Horizon 2020互動式服裝之電子紡織品整合應用合作計劃。

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產品部主任黃博雄說,「參加歐盟Horizon 2020能參與歐洲大國的規格制定,卻需要花錢與花時間。」好處是,從導電纖維到智慧衣,可以不單扮演純供應鏈代工者,而是國際大品牌的早期合作開發伙伴。

智慧衣正慢慢形成產業,南緯的AiQ不是台灣唯一一家做智慧衣的業者,包括新纖、儒鴻、萬九科技也投入了智慧衣的開發。

就是這些業者仍不斷埋首努力,讓台灣紡織業持續往前邁進,從機能服加上運動休閒時尚,還結合台灣的資訊產業,發展出智慧衣。讓電腦、手機就像是衣服穿在身上的未來,正在發生中。(英文版同步上線www.cw.com.tw/english ; 4/27 The China Post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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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檔案

東隆興業

成立時間/1961年

資本額/12.03億台幣

營業額/43億台幣

每股純益(EPS)/3.65元

南緯實業

成立時間/1978年

資本額/16.82億台幣

營業額/71.8億台幣

每股純益(EPS)/0.57元